这位……,你怎么称呼?”
“您叫我含山吧,我的病人都这么叫我。”
“不管了,”车管家挥挥手,“跟我上车。”
小厮来桃提着半人高的灯笼跑过来,含山看了一眼,灯笼上题着四个字:清平侯府。
原来是他,含山更相信册子上画的猴儿了。
灯笼一晃一晃,照着林子里茂盛的草丛,引着含山走到了金辕马车前,车里的咳嗽声仍在继续,来桃搁下一只脚凳,扶着含山上车。
四驾金辕车果然宽敞,里面点着两盏琉璃灯,搁着一张矮榻,清平侯白璧成倚着软枕咳得抬不起头,他的背影揪在那里,两侧蝴蝶骨支起来,随着咳声微微起伏,看着有些可怜。
“侯爷,”管家车轩立在车下唤道,“这位叫含山的郎中能治病,您给他看看罢。”
白璧成撑着软枕回身,灯下,他一张白玉似的脸,咳得两颧赤红,目中泪花隐泛,额上细汗涔涔,嘴唇却是苍然无色,他看着含山,眼神有些涣散,只是不说话。
含山趋前跪坐,道:“侯爷把手伸出来,我问问脉。”
白璧成的眼神在她身上打个转,缓缓伸出手来,他的手腕很细很白,手也清瘦修长,但掌心和指腹有茧。
含山伸两指搭上他的脉,微阖双目诊了好一会儿,这才放开了,道:“侯爷的咳喘之症我能治,但诊金贵。”
白璧成怔了怔,又咳得背过身去。
“要多少诊金?”车轩在车下喊:“你快说!”
含山不急不慢打开包袱,拿出一副皮囊针筒:“我有祖传十六针,扎下去立即止住咳嗽,但施针一次,诊金八两。”
“八两银子扎一次针?”车轩匪夷所思,“你抢钱吧!”
“觉得贵就不扎,”含山复又卷起针筒,“告辞。”
“你!你!你若扎了针不管用,那又怎么说!”
“不管用就不给钱,这有什么不好说的?”
他俩说这几句话,白璧成的咳声非但没停过,反倒越发激烈了,车轩听得直咧嘴,却也不知如何是好,只得虚着嗓子唤道:“侯爷,侯爷……”
“让他扎,给他钱。”白璧成强忍咳嗽,哑声吐出几个字。
“是!是!”
车轩连声答应,却又威胁含山:“八两银子自然给你,可我们侯爷若有个三长两短,咱们都别出这松树林子!”
含山仿佛没听见,她再度展开针筒,烛火轻摇,银针如水,含山捏着一根针,慢慢捻进白璧成的合谷穴,紧接着又取第二根针捻进尺泽穴,接着一路沿脉胳向上,认穴捻针。
七针之后,白璧成咳声减缓,扎到第十五针,白璧成几乎止了咳,等含山最后一针捻在耳后,白璧成微微吐了口气,整个人平静下来。
“侯爷好了!”车轩欢喜,“侯爷好了!”
“要一杯温水来,”含山却吩咐他,“不可烫口,不可生凉。”
车轩连忙答应,又一叠声的唤来桃,不多时水送来,含山扶着白璧成坐起,喂他慢慢饮了。
“多谢先生,”白璧成在枕上点头,“有劳了。”
“侯爷不必客气。但您止了咳是暂时的,下次还会发作,发作时长逐渐增加,到了最后,就要咳到五脏俱碎,呕血数升。”
“什么!”
车下,车轩脱口一句,又立即捂住嘴巴不吭声。车上,白璧成借着琉璃灯再度打量含山,笑一笑:“你不要吓唬我。”
“侯爷若是不信,只管不信便是。”
含山将皮囊针筒卷好放进包袱里,放下挽起的袖子,猫着身子准备下车。
“等一等,”白璧成开口了,“如果不想再发作,有办法吗?”
“有办法,”含山坐回来,“我每天日落时分给您施针。”
“一次八两?”
“是。”
“能根治吗?”
“先施针一个月,问脉后才有论断。”
白璧成不语,一会儿扬声问:“车管家,你看行吗?”
“侯爷,若是每日施针,能不能打个折啊。”车轩提醒。
“可以打折,”含山淡定而爽快,“一次五两。”
“诊金还在其次,”白璧成道,“可我凭什么信你?”
他刚从剧烈的咳喘里缓过来,此时软绵绵靠在枕上,显得清俊而虚弱,含山从没见过这样要死不死的男人。
“夕神之书谕示一个猴,我便遇见了清平侯,想来他是能解困局之人,”含山暗想,“从小到大,我每遇困顿求问,得到的答案无不灵验,此番亦不会辜负!”
这主意打定,她不再犹豫,伸手扯下束发头巾,一头秀发瀑布般披散而下,琉璃灯下,她的眼眸闪动如星。
“侯爷,我是个小女子,做男儿打扮只为行医挣钱。”含山诚恳地说,“只要有钱挣,我做什么要害人?”
白璧成仿佛并不惊讶,他平静地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也有道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