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一眼渐短灯油,“时候不早啦,明日一早要帮苗先生装药,姑娘也早些歇息,夜里书看久了对眼睛不好。”又低声嘱咐几句,才端着笸箩离开。
银筝走后,陆曈仍坐在桌前。
夜里静静的,她已简单梳洗过,打算拆下发髻,换下中衣。
方抬手,指尖抚过发间时不由一顿。
梳篦精巧,摩挲而过时,有微微凸起的刻纹。
银筝的话在她耳边回响。
没结局的事,不如就不要开始。
……
又过了几日,阴气渐重,凌而为霜,盛京迎来白露。
《本草纲目》上记载:百草头上秋露,未唏时收取,愈百病,止消渴,令人身轻不饥,肌肉悦泽。
太师府的婢女们一大早等在园中,以盘收取秋露煎水泡茶,宣肺化痰,预防秋燥。
戚清端起桌上茶盏,呷一口新煮的白露茶,茶水甘醇,冲淡近日微微燥意。
太子被禁足了。
在这个节骨眼,在三皇子元尧势力渐增,戚家连连出事之时,梁明帝此举无疑落井下石,未曾顾及太师府脸面。
过河拆桥。
老管家捧着件轻纱衣进屋,将纱袍披在戚清身上,近来早晚凉的很,上了年纪之人更应保暖添衣。
戚清拢了一下身上纱袍,老管家立在一边,躬身道:“老爷,苏南那边来消息了。”
前些日子,戚清让人去苏南医行查一个叫陆曈的医女。
戚清:“如何?”
“苏南医行人称,过去确有一位姓陆的医女曾在城中行诊,只是行踪不定,偶尔出现。”
戚清一顿。
他道:“常武县可有消息?”
“回老爷,去常武县的人也再度回说,陆家一门尽绝,并无其他在世亲眷。”
这已是第二次打听常武县陆家消息了。
戚清盯着手中茶盏,没作声。
“老爷,可是仍怀疑陆曈系陆家后人?”
管家迟疑,“可这两处皆无错漏,时辰年纪也对得上。”
“没有错漏,就是最大的疑点。”戚清眯眼,“过于刻意。”
“老爷是想……”
“盯着她,若她真有问题,有此蜉蝣撼树之心,也算不凡。”
管家不再作声了。
戚清喝了口茶,顿了顿,问:“少爷近来可有烦闹?”
“不曾,自上回后,少爷似也知错,这些日子也不再吵着出府,每日只在府中看书习字,很是明理。”
话至此处,管家看向戚清:“老爷,少爷年少,难免孩子气,当日只是气急言不由衷,您不必和孩子计较。”
自打上次戚清在屋中扇了戚玉台后,一连七八日,戚清没再去过戚玉台院子。
这固然是因为要忙着周全太子被禁足一事,更多的原因,大概是面对戚玉台时,戚清眼底无法掩饰的厌烦与复杂。
“他病得厉害,”戚清阖眼,揉了揉额心,“当年我答应淑惠留下他,如今看来,不知是错是对。”
四周无声。
戚清睁开眼,叹息一声。
“罢了,把新煮的白露茶,送一盏去他屋里吧。”
“是,老爷。”
……
婢女新煮了一壶白露茶,送到戚玉台屋里,又低头退了出去。
茶室里,戚玉台外衣除去一半,陆曈站在身后,为他施针。
戚玉台低着头,以袖遮鼻,远远看去,似低头打盹,然而长袖掩过鼻尖时,一小包粉末飞快舔舐进嘴,他蓦地伸手灌下一大壶白露茶,温热茶水把原本粉末冲得越发饱胀,一股暖意顷刻流过他四肢百骸,戚玉台蓦地发出一声喟叹,竟舒服地哆嗦了一下!
身后,银针的刺入仿佛使这快活越发敏锐。
他闭着眼,细细品尝每一刻身躯的变化,不舍得放过每一丝细小的快感。
房中一片寂静。
不知过了多久,身后有人声音传来:“戚公子,针刺结束了。”
戚玉台这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睛。
陆曈直起身,抱着医箱往前走,经过他身侧时,低头捡起地上方才包着药散的白纸,宛如不经意般扔进了自己医箱。
戚玉台看着看着,眼中闪过一丝兴味。
自打戚清打了他一巴掌后,戚玉台出不得门,药瘾又犯得厉害,先前曾听陆曈说过一味替代寒食散的药散,便干脆要挟陆曈为自己制散。
反正她只是戚家的狗,为父亲做事和为自己做事并无区别。
戚玉台原本也并不抱太大希望,因为陆曈所说的药散听着太过离奇,直到陆曈将一封药散送到他面前。
他起先并不信任此女,便将其中药散分了一半给陆曈,让陆曈当着他的面服下。
陆曈服下药散半日后,除了脸色略红些,并无反应。
戚玉台便心中讽刺,果然只是对方夸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