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等木槿花开,我接清清回家◎
他日春风再起,边境再升龙旗。
在亲友死伤入狱,前后为敌的绝境之下,崔清平却还是没有放弃,对未来保持着这样的期许。
他没有选择挥兵踏向故土以求生路,也没有坐以待毙等待一死,而是从这夹缝中,寻出一条不知生死的路来。
而那数十万人,也追随了这样的宏愿。
他们没有挥刀向自己故土,而是用这样近乎献祭式的忠诚,期盼着东都的君臣,能有朝一日得知真相。
崔清平没有反,边境十城的将士,他们苦守到了最后一刻,他们没有降。
所以当年的崔清平,无论如何都要回来。
明明他已经离开战场,明明以他一代宗师的能力只要不回来,谁都拿他没有办法。
明明知道东都已经是个陷阱,明明知道皇宫里有进无出,可他还是回去。
因为他身怀的是这近十万人的期盼。
他留下来的铁盒,不是为了给死者翻案,而是给生者一条归家路。
他是希望,如果他在东都未能成功。
那有一日,故国故土,能有一个人,持这一本名册,将名册上的人,一一引路归家。
哪怕乞骸回乡,亦归家乡。
洛婉清觉得眼眶有些发酸,她转头看向桌面上的名册,走上前去,拿起册子,打开上面的名字。
刘黑
王虎
张青山
赵酒
……
一个又一个名字,她不认识,不知道,他们从未见过,那些名字安安静静记录在这个名册上。
而这些名字的主人,或许就等在天山脚下,等待着一个迟了六年的军令,等待着大夏江南的春风再次吹拂过西北的原野,在那绿意盎然中,再次升起的大夏龙旗。
“公子……”
洛婉清转过头去,克制着情绪,涩声开口:“我们得回去把这件事……”
“知道为什么,这个铁盒要单独送往江南,层层加密吗?”
谢恒打断他,他平静看着堪舆图,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。
洛婉清一愣,随后就看谢恒走到前方,平静道:“因为当年,如果陛下愿意出兵,这只军队就是大夏横在北戎头顶的利刃。但若陛下珍惜自己羽翼,宁献十城不肯出兵——”
谢恒说着,抬手抚上地图上标注的位置:“那这支军队的存在,就是陛下和当年谋害崔氏之人心头大患,但凡他们知道军队的位置,就一定会立刻告诉北戎,出兵出粮,想尽办法,让这只军队永不存在。”
“而当年陛下没有出兵。”洛婉清明白过来,“所以这个铁盒,是崔大人留给有能之人,另寻他路的。”
“陛下至今从未同我提过这支军队,舅舅进宫后,应当没有告诉陛下这些人从天山去了,只是确认了陛下必会出兵。”
说着,谢恒一笑:“陛下对舅舅生了疑心,其实舅舅何尝又没有生出间隙?只是不管是非,两人都已经做出了抉择,”谢恒语气淡淡,“所以我们不能再赌在陛下身上。”
“那公子的意思是?”
洛婉清知道谢恒不可能就这样放弃这些人,但如果不告诉李宗,依靠朝廷,如今大夏与这些人隔着边境十城和北戎,又如何能将这些人带回来?
谢恒没有回答,他看着地图,只缓声道:“北境地域广阔,城池稀疏,入了北境,只要避开和北戎主力军正面交锋,找到栖身之地,他们就有活路。”
谢恒一面说,一面分析:“舅舅年轻时云游四方,与西域昆仑宫颇有交情,这条线路,应当是他当年去昆仑宫时得知,昆仑宫或许会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。可天山苦寒,非寻常路径,十万人从这里过,到达时,怕十不存一。北戎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,没有继续从雀城追击。他们出发时,身上只有十日粮草,一路需自行解决粮草、军需,到达后,昆仑宫不知如何处置他们。六年,”谢恒喃喃,自己都有些茫然,“他们还活着吗?”
“公子的意思是,我们得先确认他们活下来多少人,在哪里,再寻打算,把他们接回来。”
洛婉清冷静接话。
谢恒听她的话,转眸看过来。
他一听便知洛婉清的意思。
确认他们活下来多少人,无论多少人,无论怎样,他们都得把那些人接回故土。
谢恒静静看着洛婉清,过了许久,他笑了笑:“是。”
说着,他走回桌边,拿起桌面书信,这些信都是当年李宗和崔清平往来的信件,他一张一张拆开。
崔清平求救信占据了绝大部分,翻到最后两封信时,谢恒终于看到他背了无数次的那张信。
“北戎来犯,臣外御雄敌,内抵虎豹,若君臣有隙,臣孤掌难鸣,望陛下三思慎重,宽悯以待。”
句子仅到这里,完全没有东都李宗给他看的那封信中的“若储君非崔氏所出,臣保大夏难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