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病人。
“不是说有病人吗?”含山不由问,“你就是病人吗?”
没有回答,含山奇怪地看向白璧成,白璧成却道:“你坐到门边,等我一等。”
含山不知何意,但她还是走到门边,找了张四方凳坐下。
“既然很想见我,现在我来了,为何不转过来呢?”
白璧成忽然说话了,显然,他是对屋里人说的,但那人不为所动,背影便像是铁铸的一般,仍是伫立当场。
“你在怪我吗?”白璧成又说,“六年了,我不肯见你是为什么,我以为你能明白。”
他这话一说,含山忽然知道站在屋里的可能是谁,她吃惊地站起身,然而那个身影仍然一动不动。
“傅柳,”白璧成叹道,“你们三个里,你性子最烈,脾气最坏,最不听劝,但我也知道,你是最死心眼的,你认定的事,或者认定的人,这辈子都不会掉头。”
他这一声唤出来,屋里的人终于动了动,却也只是低下了头,却仍然没有转身,没有说话。
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,”白璧成接着说,“但是你换上护院蓝袍藏在这间小屋里,是为了救我,对吗?”
那道身影终于发出一声长叹。
“我也觉得自己没意思,为什么非要救你,你明明都不想再见到我们。”他说,“很多人跟我讲,白璧成是个懦夫,他只求能活着,不会再管白衣甲的弟兄。但我不信,不信一刀一枪血染征袍杀出来的霜玉将军,会是个懦夫。”
他说着话,终于慢慢转过身来。灯下,傅柳的眉眼一如往常,只是在六年时光的涂抹下,他曾经奋发的英气被盖住了,被一层玩世不恭的桀骜盖住了。
然而在看到白璧成的一瞬间,傅柳的眼眶忽然红了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,他秉持六年的桀骜忽然崩溃了,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飞沙蔽天的松潘关,他们围着火堆席地而坐,火光照着每一个人,连白璧成雪白的脸颊也泛起红光。
傅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白璧成时的疑惑,“这个小白脸能打仗吗”,他是这样想的,然而那晚夜袭,白璧成带着他们小队五次偷袭羟邦营帐,把羟邦骑兵杀得一败涂地鬼哭狼嚎,直到白璧成他们走得没影了,羟邦还不知道兵从何处来。
从那晚起他就认定了白璧成,要永远追随他,傅柳的心意从没有改变,也许他曾恨过,但他没有放下过,只要白璧成需要他,他只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。
白璧成看了他的泪光,他没什么可以安慰,他动了动手腕,想象着上面那片密小的疹子,也许它们又在悄悄蔓延。
“我是不是懦夫不重要,”白璧成说,“说点重要的事吧,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?沈确,还是魏真?”
魂梦松潘
听白璧成问到沈确和魏真,傅柳隐去了泪光。
他还是和六年前一样,从不轻易外露情感,他的喜怒哀乐从不与人分享,无论任何时候,白璧成都是清冷内敛的,哪怕是在这样的炎炎夏日,他依旧带着一团清凉的冰雾。
他没有变,傅柳心想,但我也没有变。
“将军所说的魏真,是那个穿绿袍的州府小吏吗?”傅柳恢复了桀骜之气,“我在巡查郡县驻训,到了吴县东郊下马在树底下歇息,见他骑着匹瘦马骂骂咧咧,说一个姓陆的司狱仗着爹爹是大官,总是指使他干这干那,刚到了吴县又要回黔州,把他的屁股尖子都磨破了。”
他张口便是将军,白璧成有心提醒他改称呼,想想又罢了。傅柳此人是个顺毛驴,顺着毛摸他能忠心耿耿,若是事事违逆他,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官司来。
眼下雪夜盟成千上万的弟兄在他手里,万一叫他带到歪路上去,后果不堪设想。白璧成因此忍下了,由着他将军将军的叫去。
然而坐在门边的含山却不怕傅柳,听他说得有趣,不由催问:“再然后呢?”
傅柳这才得空瞅含山一眼,屋里凡有的灯烛全点上了,比不上俪影楼的灯火通明,却也不算昏暗,借着灯火,傅柳眼见含山花容月貌,又带着端庄出尘的气质,不由疑惑问:“这位姑娘是……”
“她叫含山,”白璧成接话道,“一个游医,因我近年得了咳喘症,每日都要施针,因此她跟在我身边。”
白璧成六年前被取了兵权,说辞就是有病,因而咳啊喘的在傅柳听来,不过是左耳朵飘进来,右耳朵便飘出去了,叫他关心的却是含山的名字。
“含山?”他奇道,“那不是当年……”
“傅柳!”白璧成生生拦住了他的话头,“你我身陷险境,你说话拣要紧的来说!何时沾上这些枝枝丫丫的毛病!”
他责怪一句,傅柳倒受用十分,因而继续说道:“那小吏说他屁股痛,我听着好笑,便吆喝他下马歇歇。这家伙有趣,旁人见我们甲胄在身,又看见我是四品服色,总要慌张闪避,偏他乐呵呵下了马,找块石头坐下,一句一句聊起天来。”
这话一说,白璧成便想到黔州府衙前看见魏真的情景,那